有朋自远方来,又赴远方。

 

六便士的白兰地 (当代艺术AU)

好久没出来写德哈了(-_^)

一个即兴之作 看得开心就好~


印象派职业画家德 x 立体画派十八线街头艺术家哈

背景设定在1920s

有月亮和六便士的嫌疑;-)


艺术在染上画纸之前,都是言之无物的。

-


好的艺术家模仿皮毛,伟大的艺术家窃取灵魂。——毕加索





01

前方的曲折公路似乎没有尽头。内华达沙漠像隐着地心岩浆的黄海,两千六百平方公里的起伏沙丘在车轮下,铺就一片突兀不羁的棕黄,有几块凹陷处在骄阳下折射出棕红色。两旁的红岩群犹如面目狰狞的庞然怪物,冲着太阳高仰头颅,伫立黄沙下,伸出多重棱角阻碍来往车辆。远远看去,宛如不规则积木重叠而起的巨人,形态各异。这场沙漠上的几何盛宴,如同一只垂暮雄狮走过百年风化侵蚀,吼声凝固成了风中沙砾,似是与上方的辽远蓝空永恒对立。


看来是选错了采风地点,这根本没有印象派的影子。德拉科大汗淋漓地驾车穿行,随意扫过窗外胜景,烦躁地想。他,德拉科·贵族画家·马尔福,好不容易从纽约那个浮华染缸里挤出三个月空暇,被指派的采风地点竟是色彩粗放单调的内华达沙漠——简直是印象派的噩梦!画这些交叠暗色的突兀沉积岩,不如叫他回纽约继续画长岛海滩,落日下的布鲁克林桥,街灯下静止的敞篷车,甚至一场香水沙龙,都比这些在他笔下变成红泥巴的红岩轻松的多!肯定是邓布利多馆长那只老蜜蜂故意派了这个鬼地方给他,还有不久前收到的那封署名H.P.的短札,更让他怒火中烧。


——“马尔福先生,如果当代艺术还想生存,那么您的画就不该用来装点太太们的公寓。H.P.”


这H.P.是哪个愣头青,居然敢羞辱到自己头上?等哪天他看了这家伙的作品,一定要.....


蓦然出现的一个清瘦身影打断了思路。他猛地扭转方向盘,踩紧刹车,沙尘在惯性中糊住玻璃,车轮隆隆停下,划出车辙。摇下车窗,他刚想出口咒骂,却在对上那双眼睛时生生止住。


那是个年轻的黑发男人,与自己差不多年龄,俊秀的脸上有一双翠绿眼眸,焕发着倔强不羁的光彩,竟有几分像这些红岩。他晒得脸色通红,松了松肩上画架,透过车窗看着德拉科:“老兄,能搭一程么?”


德拉科挪开眼神,冲副驾座位挥了下手。黑发男人露出大大笑容,将画架和简易行囊扔在后座,自己登上副驾,坦诚地打量这位金发车主。德拉科被他看得不自在,尽力将心思放在开车上,同时张口居然问出了和他一样的话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”


“画画。”又一次异口同声。


两人相视一笑。黑发男人总算抓住了先机:“怎么来内华达沙漠采风?”


“还不是邓布利多那个老疯子!”德拉科被问到怒点,不禁稍微偏手,车子猛地一晃,险些撞上前方一块红岩。连着几天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德拉科感觉有一嗓子怒吼闷在心里,此刻终于遇见一个同行,酝酿已久的华丽讽刺再也按耐不住:“他肯定是和那位一脸黄油蜡色的麦格会长商量好了,把我派到这里,好让他们那个得意门生洛夫古徳留在纽约参加沙龙——听说杜尚和毕加索那帮子把艺术当作颜料随便涂抹的都会来。你真该瞧瞧洛夫古徳那副嘴脸,似真似幻梦没睡醒的样子,我的梵高莫奈啊.....”他说得兴起,没注意到对方冷冷地打量自己。


黑发男人忽然打断他的讽刺,戏谑道。“难怪你会被派来这里。”


“什么?!”声音虽不大,德拉科却听得清楚,几乎暴跳。


“你就是那个德拉科·马尔福吧。”黑发男人蜷起一条腿坐在座位上,偏过头看着他,另一只脚放松地垂下,不时踢到前板。


德拉科转头看回去,顿时心里一动——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,清泠泠的如同这荒漠岩石上的一只苍鹰,带有一点戏谑的怀疑,落在他脸上时含着几分玩世不恭,却像一把利剑击碎了他准备好的伪装,突兀而利落。


“没错,我是马尔福。你是...”德拉科觉得这目光熟悉起来。


“哈利。哈利·波特。”他露出纯粹的笑容。


哈利·波特.....H.P.?德拉科突然想起那句短笺,那淘气的尖锐挖苦,一定是他!车子发出一声轰鸣,他气得差点撞上左侧的红岩,沙尘在烈风中飞舞。他好不容易重新控制了方向,哈利似乎很享受这突然的冒险,哼着歌跟车子颠簸起来。


车子开了一阵,两人默然。血色残阳垂在地平线,将整个天幕染红。沙子颜色渐渐暗淡,岩石也越来越平滑,沙丘堪堪挡住狂风的远处,竟是一座小小的镇子,几只骆驼出现在视野里。


“妈的,我们终于能歇歇啦!”德拉科快乐地咒骂一声,却见身旁人靠在车窗上睡着了,一缕乱发粘在额头,呼吸随着车轮颠簸微微起伏。


“没心没肺的!”德拉科直嘀咕,忽地起了恶作剧的心思,用力一转方向盘,引擎一声低吼,车子发起一百八十度转弯,将沙砾高高扬起。哈利迷糊地被眩晕感震醒,瞬间又撞在玻璃上,一下子清醒过来。他直起身,嗔怪地瞪了德拉科一眼。


德拉科被他瞪得一颤,假笑:“醒了吧,喝点酒去?”





02.

“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的作品?”德拉科盯着马提尼酒杯边缘的一粒沙子。


他们坐在窗子前的吧台边,外面沙漠的烈风呼啸作响,撕扯着残旧招牌。这家酒馆异常简陋,长年风沙暴晒,使它看上去像一位沧桑老者,从洗尽铅华的年月蹒跚步入纸醉金迷的黄金时代。


哈利晃了晃酒杯,冰块和着白兰地叮叮当当。他冷冷地说。“不为什么。印象派在你笔下永远是字面意思。”


“那什么样的画才不是字面意思?”德拉科差点被酒呛到——连邓布利多都敬他三分,这个无名同行的冷嘲像一片羽毛搔着他的怒火边缘,莫名让他隐隐心悸。


哈利喝了一大口白兰地:“立体主义!”


“立体主义?”德拉科挑眉笑了一下,眯起眼看着哈利,嘴角掉得老长。“把一堆碎片不成比例地叠在一起,再披上一层廉价颜料,好让它们进行沟通?真是一场完美交流,他们在画画前最好先学好数学。当真,波特?”


哈利被他的表情激怒。他伸手抓住德拉科的领子将他扯到跟前,眼里燃着幽火,发泄似的喊:“马尔福,不是所有画者都有花不完的钱来做表面功夫,也不是都能去沙龙随便消耗一个下午就有贵妇们来资助!你知道卢娜为了去纽约当邓布利多的学生付出了多少吗?你,你.....”


德拉科一时忘了挣脱,被他的怒火冻在原地。他细细打量这个男子——黑发乱蓬蓬地支棱着,宛如荒原上不羁的石楠,乱发下的脸庞却清秀得有点女气,那双翠绿眼眸仿佛酝酿了万种情感,每一种都光芒焕发,时而粗犷骄傲,时而自卑柔弱。


艺术的动情处在于尖锐矛盾。德拉科看着那双眼睛,忽地想起邓布利多的话。


“请原谅,是我失言了。”话一出口他自己都难以置信,就是去年不慎冒犯了斯内普,他也没道歉。德拉科脸色刹那柔和下来,拍着他的背,轻声说。“你别喝太多了.....”


“你知道么,我出生没多久,父母就死于车祸,画画成了我的一切。”哈利忽略了他的话,看着不远处慢慢暗下去的沙丘轮廓,脸微微红了。“我...毕生梦想...就是....去看看巴黎...然后画满酒吧的墙,最后...直接从铁塔上跳进塞纳河...”


巴黎,那个自己说去就去的地方,竟是这个孤儿的毕生梦想?德拉科鼻子一酸,伸手想扶起醉酒的人,不想哈利直接靠在他身上,嘴里含糊地说。“回...回帕普尔小镇.....”


德拉科低头看着他,哭笑不得。这人把他当什么,搭了一路车没道谢不说,还在醉了后呼来喝去?等他醒了可要好好挖苦一番,至少让他为那句恶意评论服个软。


他扶着哈利摇摇晃晃地来到车前,把他放在副驾上,系好安全带。他发动了引擎,轮胎在沙粒间发出断续低吼,突然一个猛冲差点撞上沙丘。在猛然的冲击下,哈利半睡半醒的嗔怪轻如呢喃“你能不能轻点呀?”,然后缩起脖子,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蜷缩着,很快睡着了。


换你在这鬼地方开车试试?那一下冲击挑了德拉科的脾气,他腹诽着伸手就要敲哈利的额头,却在碰到时轻轻拢了拢额前的乱发。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,手停在半空。


不过是无名的穷画者,一个搭车的路人,他这是怎么了?居然比对待自己的作品还小心细致。


贵族画家马尔福认命地呼一口气,尽量慢地将车驶出沙地,绕过沙丘开上公路。一层层沙丘后,那个小镇渐渐消失在沙尘间——旅者的视线永远聚焦前路,这个小镇也不知在这沙漠存在了多少年、将会存在多少年,或许注定是后视镜中的风景。他的目光离开后视镜,望着前方笔直的公路,两旁的荒丘野草飞快向后退,黑蓝夜空与公路一起无尽延伸着,几颗冰冷星子缀在天上,清亮辽远。不时出现的路牌应和着车灯,仿佛天地一下子辽阔无人,只有他和身边这个人驾车疾速驶向某种未知,犹如他印象中的立体主义,也如他梦中的巴黎。就像被一种身不由己驾驭着,稍微一斜方向盘便能翻进海里。


借着依稀星光,他看了一眼哈利。他睡熟了,几丝光华游离在他眉目间,嘴角挂着笑,仿佛在梦里去了巴黎。




03.

帕普尔小镇在沙漠边缘。低矮房屋错落在路沿下方,几个人影在屋前走来走去,朝公路这边张望。德拉科从车窗看着他们,忽然莫名觉得亲切,三天来总算脱离了沙漠红岩那种满目狰狞的自然境地。


“我们到啦?”一路熟睡的人睁开睡眼,望着那一排慢慢清晰起来的低矮房屋,顿时惺忪全无,抱起自己的画具作品,不等德拉科将车开下去,就拉开车门向镇子快步跑去。他衣服刹那带起的微风拂过德拉科的脸。


他背着略微高出自己的画架,怀里抱着颜料画笔,每跑一步那些东西就摇摇直晃。那样在骄阳下跑着,哪里像个醉酒困顿的孤儿画者,也不知道这小镇里住着他什么人。


“脸变得比皮孩都快!”德拉科轻笑一声,竟忘了开车下去。那现在他该走了?马尔福看着那跳脱背影,蓦然被刺痛一下似的,忽地想起。自己是来采风的,现在作品还未完工,波特已经搭车到家,他也该一踩油门头也不回地上路,不值得为个小插曲费时间...可是,可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脚上也踩不下油门——瞧那小子刚才的忘情样子,双眼闪闪发亮,居然一分都没想过自己么,一甩门就关在身后?他那样随性的人,可以酒后吐真言,但真的到家了,也不在乎自己一个过客吧?


德拉科直觉得阳光冰冷刺目,咬牙将车子朝小镇开去,故意扬起沙尘——不甘心,难道就让他白白嘲笑了?他要亲眼看看他的画,他生活中的人,还有那双绿眼睛里的冲突的情感。


他驾车很快追在哈利身后,在一个俱乐部前停下。这个房子,不这幢小楼,居然是用石头垒就,衔接处是混凝土一类的粘合剂,这里伸出一扇窗户,那里又凭空长了一扇门,更有几根路灯摇摇欲坠地在屋檐下招摇,表面涂满了风格各异的涂鸦。德拉科皱起眉。整个就是一块有人住的彩色沉积岩。他不以为意地笑,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金发。正在德拉科对着车窗看自己的黑眼圈时,哈利停在门前,回过头等着他。


走下车的时候,一个棕发女人正朝他挥手,明丽标致的脸上有一抹狡黠笑意,眉眼不算温柔,却有几分霸道。她另一只手搂着哈利的肩,回头冲里面喊了一声,传来一个男人闷闷的回应。随后他也走了出来,一头红发,嘴里还嚼着什么,嗔怪而宠溺地瞪一眼妻子。


德拉科看哈利站在他们中间,越来越不顺眼,不禁挑了挑眉,礼貌性地打招呼。很快他就知道,赫敏·格兰杰与罗恩·韦斯莱已经结婚,他们从小跟哈利一起长大,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亲的人。这座俱乐部是他们的画室,经常一块睡在这里。


果然,一进门便没有落脚之地。画笔、酒杯和书滚落在颜料染乱的地上,随着人的脚步微微滚动,仿佛承载了现实的流动彩幕。墙上挂满了画——一杯洒了的咖啡旁边,一堆叠起不同角度的书,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;一个披着破西装的歌手在吹萨克斯,酒馆里的人们仿佛无数方块,透过他穿梭到舞台上,整个画面被分割成四个鲜明色块,背景却是留白的;还有一个巨大的黄油啤酒杯,大大小小的气泡间,居然直挺挺开出一辆特快.....德拉科感觉这些狂野色调宛如一群从动物园放出来的野兽。他呆呆地看着哈利将一副新作品挂上去,竟是沙漠红岩。


他不由想起了在城市沙龙看到的画作,一副副都蒙着层暧昧朦胧的重影。这些作品仿佛生生撕开了色彩技法的面纱,露出灵感本身的骨骼。


“韦斯莱夫人,你们怎么不考虑去纽约呢?”傍晚时分喝着啤酒,他在暖黄灯光下问赫敏。


“我不觉得纽约有什么艺术,马尔福先生。”赫敏微微扬起脸。


德拉科呛了一口酒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罗恩嘴里永远嚼着食物,慢吞吞地说。“我们俩倒是可以去。只是哈利不太喜欢那里,而且他也快结婚了...”


“真的?”德拉科一下子站起身,瞪着哈利。“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?”


三人被他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。哈利试图用眼神安抚他,低声:“为什么要告诉你呢...”


德拉科忽地愣住——是啊,有什么必要告诉他这样的私事呢?他根本没理由抱怨,但心里却有股失真的痛,就好像他一眼认出那是哈利的画作,署名却不是他。想大喊出声,但一屋子的人似乎都没有责任。德拉科顿时有种被淹没在水底的窒息感。



夜幕降临,沙漠地区的星空总是格外清澈透亮,点点星光洒在地上,宛如断开的银河,一地色彩在此刻凝固,微笑着铺开在夜色下。韦斯莱夫妇睡在楼上。哈利似乎在回避入夜的静谧,一张Jim Jackson的黑胶唱片在唱机上缓缓转动,流淌出沙哑倾诉,沧桑而随性。他把音量调得很小,自己偶尔随着旋律哼唱。


“什么品味,波特?这老家伙听上去简直越狱犯。”德拉科一把关了唱机,皱眉盯着哈利的双眼——那抹直率近乎狂放的光辉,此刻竟含了几分羞涩——他心头一跳,马上就要脱口问出什么大胆问题,但问出来却是:“你为什么不喜欢纽约?”


“因为霓虹,白银女郎,沙龙,Billie Holiday。还有印象派。”哈利狡猾地眨眨眼,故意强调“印象派”,表演性地挥手划出半个圈,模仿致辞语气。“纽约,一场赤裸裸的视觉盛宴。”


“分明是你没本事去。”

“那你干嘛沦落来这里了,马尔福先生?”

“...你什么时候结婚?你,你可以告诉我的。”

“半年前你差点迎娶格林格拉斯小姐,也没想到告诉我啊。”

“那是我父亲计划的!我根本没想娶她,因为我.....”


德拉科突然停住。哈利愣愣地看他,虽然不说话,但目光显然是明白了他后面的意思。他慢慢站起身,朝德拉科走了几步,借月光放肆地注视那张云石般俊美的脸。


“看什么,快睡吧。”德拉科避开眼神,收着力道推了他一下,哈利向后倒在沙发上。他脱下外套,盖在哈利身上。“任何事情明天再说吧。”



许是白天玩闹太过,哈利很快睡熟。德拉科躺在另一张沙发上,辗转难眠。他抬头看着哈利沉睡的面容,忍不住轻笑一声——早知道这样,那天是不是就不该让他搭车呢?


细密纹路忽然开始在心上悄悄生长。





04.

电报到的比清晨第一缕阳光还要早。


“哈利,不得了了!快起来看看!”赫敏来不及穿上拖鞋,捏着电报冲下楼来,正迎上一只金发蓬乱睡眼惺忪的马尔福先生。她瞥眼另一边空荡的沙发,瞪着他问。“哈利呢?”


德拉科尚未从被惊醒的起床气中恢复过来,一指窗外渐渐亮起来的日光,没好气道。“丢了波特应该向日出去要啊,怎么来问我。”


赫敏朝窗外望去。哈利果然靠在窗前,仰首向着日出,手里好像拿着一根烟。太阳边缘的红晕慢慢清晰起来,渲染了周围越来越淡的天幕,也一点点勾勒出沙丘公路以及这间小屋酣睡一夜的轮廓。他的黑发间似乎飞动着无数金色小人儿。


他连自己都忘了,再别说这封电报,或者任何别的什么人。德拉科凝视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是一副无法定格的印象派画作。


赫敏看了他一会,默然地将电报放在沙发上,交代德拉科一定要转交哈利。德拉科皱眉目送她消失在楼梯口——一直以来只有他使唤别人的,今天居然换过来了?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一眼窗外那个背影,漫不经心地拿起那封电报.....


他跑出去的时候浑身颤栗,忘了拿沙发上的外套。甚至没有看哈利一眼,他朝自己的车奔去,电报被手心的汗浸湿——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哈利这件事,感觉自己如鲠在喉,或者像一条濒临渴死的鱼。他处在这段插曲中的尴尬位置已然太久,一切都该在此刻结束,不早不晚。目下所看到的,只有离开。


“德拉科?”哈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随后他追了上来,一把抓住他的手臂。“你去哪里?”德拉科听出了一种受了突然背叛的责备。


他撇过头去不看哈利:“我必须要走了。好好看看这个吧,波特。”他把电报塞进哈利手里,然后不等他反应就继续朝车子走去,头也不回。


“站住。我,和你一起走。”


德拉科去拉车门的手蓦地停住。他回头看着站在俱乐部淡红浅影下的黑发画者。远处地平线缓缓消退在日光下。哈利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。






05.

“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?”

“不重要。”

“你身上有多少钱?”

“不到二十便士。”

“你未婚妻该怎么办?她刚才通知你她怀孕了。”

“她当初非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。”

“...那俱乐部呢,你的朋友们呢?你不会告诉我,你完全不在乎他们了吧?”

“我们一同长大,这点默契还是有的。至于俱乐部,它所有一切就是为了现在。”

“还有,为什么.....”

“马尔福,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。如果你加大马力,赶上落基山脉的落日,还能完成一副印象派作品。”

“.....”




德拉科看了他一会,嘴角微微上扬——这个年轻人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了解的?他几乎撞上前路拐弯处一块岩石。急转方向盘的刹那,哈利整个人向前跌去。


“老天可怜我吧!你的车技就像你画石头的技法一样烂,可能还要更糟一点。”


他瞥见哈利在偷笑。



日暮时分,内华达州终年浸在黄沙中的狂放轮廓脱离了他们。新墨西哥州平淡无奇,却惟独因为连亘峻拔的山脊而独放异彩,碧蓝河流穿梭其间,一片片原始森林犹如这座巨人的长须,不时随着山顶俯冲下来的长风拂动,积雪使它看上去像个老者,河面上明镜似的倒影又宛如少女。哈利站在山腰处一块断崖上,俯视脚下蜿蜒4800米的崎岖壮景,烈火般的落日余晖慢慢洗礼这片历尽千年风水侵蚀的大地,笼着一层神秘而温暖的面纱。


德拉科蜷腿坐在车前盖上,手里拿着哈利的外套——里面有那装着二十便士的皮夹子,他听见哈利在叫他——


“德拉科,快来听听这早于文明并高于文明的嘶吼。”


黑发男人回过头来望着他,胸膛迎着日落,宽大便衣灌满了风,背上的光滑骨骼依稀可见。他整个人有种迅疾而干脆的热情、正像挥笔洒落的无形色彩,让他的目光跟着翩翩流转;一副失真的印象派画作,静止的一瞬间光景刹那凝固在他身上。


德拉科朝他走过去,恶作剧地将他向断崖边虚虚一推:“那就把你扔下去喂给这吼声吧!”哈利猝不及防,向前一个趔趄,站稳下来就回头狠狠瞪着德拉科,报复地伸手去打他。


很快哈利就败下阵来,双手被德拉科按在岩石上,鼻孔里仍然不服输地喘着气。德拉科扬眉嗤笑一声,曲起膝盖彻底把哈利固定住。哈利脸上的神情忽地松弛下来,反而透出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。他轻轻捏住德拉科的衣服,眼里闪烁着过早脱离月华的星子。


金发画家低头去吻他。


四周充斥着稀落断续的潺潺水声,此刻格外静谧。他将手指穿梭在哈利发间,缓缓地抚着后颈,指尖停留在他的脊椎顶端。


那装有二十便士的皮夹子掉落在地。





06.

公路边的一家酒吧里。


“我不要去纽约,那到处是便池里的艺术。”他们坐在吧台边,哈利把四块冰和两片柠檬放进德拉科的马丁尼中,搅得浑浊不堪。“当然,女士公寓里的也算。”


“二十便士撑不了几天的。你那杯白兰地就要六便士。”德拉科用手肘撞了撞他的外衣口袋。


哈利冲他狡黠一笑——多少有些罕见的讨好意味,看在德拉科眼里十分可爱。他拼命忍住笑,突然问出了在公路上被打断的问题:“为什么是跟我呢?”


一阵短暂静默。哈利收起笑容,难得地露出严肃的沉思神情。


“因为你确实有那么一点马马虎虎的天赋.....其实,我是因为你的作品才去看日出日落的。”哈利带着微醺醉意,德拉科在他的镜片前模糊朦胧。“肯定有个什么时候,你感到目眩神迷、无法正常地思考,但你又说不清那是什么,对吧?就像麦浪于梵高,便池于杜尚,情人于毕加索...纯粹,这就是了.....我可以在这里花光二十便士来喝酒,对我来说与一把将它们洒向天空毫无区别,这是一件纯粹的事...我和你,也是纯粹的.....何必要我说这么清楚。”


德拉科在吧台下紧紧握住他的手,柔声说。“到巴黎去吧,我们一起。”


巴黎。他注意到哈利的双眸忽地闪闪发亮,神情从酒精迷乱中骤然一清。旁若无人地(此时也只剩他们俩人了),他捧着德拉科的头,与他额头紧贴,手指细细爱抚他发丝的纹路——如果法兰西是红白蓝,巴黎就是一整块纯粹的黄色,诞生于海的碧蓝,它曾在百年的鲜血浸染下凝固,又数度从红与黑中重生、流动着白日月华和夜之骄阳;这黄可以陈旧、鲜明、年轻、褪色,怎样都可以,却是他最深梦境里伸手想要触及的一抹光——此刻,这光是他爱人的金发。


他的吻落在他的发梢。






07.

金妮来到俱乐部的时候,哈利已经走了快半个月。


她带着短暂而剧烈的怨恨看了看墙上哈利留下的所有画作,坐在沙发上默然无语。赫敏从门口走进来,她也没有注意到。


“我很抱歉,金妮。”赫敏观察了她一会,静静地说。“但是,你根本没有怀孕。”


金妮自嘲地笑了一声,咬着牙。“没错。很卑劣是吧,可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留下他了。他一定会走的,我怎能留住呢?当时为了让我们的境况可观一些,我极力怂恿他去纽约发展,什么方法都用了他也不去,现在说走就走了!赫敏,他是跟谁走的?”


“德拉科·马尔福。”赫敏低声说。


“哦,那位画家。哈利他,居然为了一个相处几天的陌生同行就扔下我,甚至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?”金妮不禁将脸埋进手心,尽力抑制哭泣。


赫敏坐在她身边,安抚着她的背。一直以来,目睹这两人无数次为琐事和观点而争吵、最后在互相迁就中结束,赫敏心知肚明,甚至料想到了哈利会这样做——金妮不懂绘画,Jim Jackson只会让她抱怨,她连哈利的梦想都一无所知.....同样,赫敏也不相信他们晚上躺在一起时会交流一天的心得感受,大多应该是色彩透过无数种轮廓使哈利在梦中也兴奋不已、每颗星星都是宇宙向他开启的一扇窗,而金妮则在寻思如何说动未婚夫换一份份收入更高的短工,为了充盈她家庭收支簿上的详细条目。


虽然相处多年,但他们从来不曾想过要了解彼此。


而一位艺术家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能与他一同高飞的灵魂。







08.

巴黎和七月是一对情侣。


黄昏还未完全隐匿到夜幕中,埃菲尔铁塔上的灯光已经亮如白昼。七月盛夏午夜,塞纳河上微凉的水温一分分蒸腾在街面的热浪里。男士手杖点出跳跃的旋律,女士香水宛如行走的玫瑰。哈利晃着半瓶白兰地走在街上,偶尔微醺地问候行人。德拉科一身便装,早丢了在纽约时的矜持,扶着哈利的肩膀,步子也迈得有点踉跄。哈利蓦地冲恍惚的月亮举起酒瓶,高呼——


“敬六便士!”


“我没想到你还会讲法语。”德拉科笑着皱起眉。


“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所有的没想到。但是今晚,德拉科,”他贴在他耳边,低喃着问。“Voulez-vous coucher avec moi ce soir?”(1*)


德拉科微笑默认,一只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哈利的手心,另一只手弹了弹他快要空掉的酒瓶子。


“敬六便士。”

“敬今夜。”




END.



注:1. 法语,您今夜愿与我共眠吗?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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